他理顺系带,穿好大氅起了身,侧首抬眼,凝视向李乘玉。
李乘玉在那冰冷又锋利的目光中变了神色。他松开扶着林昭清手臂的手,向顾未辞那方踏出了步。
林昭清却又一声惊呼,身子抖了抖,跌坐了下去。
李乘玉惊怔,转回身去打量林昭清的面色,有些急道:“怎么了?”
“我没力气,手脚麻痹了。”林昭清弱着声呼吸有些乱,“我是不是中毒了?”
“中毒?”李乘玉面上似有惊惧之意,声音也变得沉哑,“我这些天都看着你,怎地还会中毒?”
他倏地回头,向顾未辞看去。
但顾未辞已经早一步起了身,背对着他向重华殿外走去了。
许青川视线冰冷地瞪向林昭清,又扫了李乘玉一眼,愤愤地无声骂了句市井俚语,起身追着顾未辞走了。
“乘玉哥。”林昭清虚着声,很是孱弱可怜的模样,“我好像没中毒,该是酒喝急了,吃了保心丹,现在缓过来些了。”
李乘玉神色稍缓,道:“不是中毒就好。”
林昭清拉住了李乘玉的衣袖:“不过我昨日听二皇子说起,近来四皇子、还有永宁侯府和东原国皇室的旁支颇有往来,那一支听说养了好些炼毒师的。你总担心我会中毒,是不是就是为此?”
顾未辞的祖母的亲妹嫁的是东原王室。林昭清这话里明晃晃的意思,让李乘玉目光骤然冷如殿外朔风。
“他们自上一辈就已经没了往来。”他低声,但语气冷厉,“不要捕风捉影。”
“他说没往来就没往来了?”林昭清有些气恼,“你这么信他,怎么又来护着我呢?”
李乘玉一言不发地盯着林昭清,眸子里翻滚着复杂的深沉。
这目光让林昭清竟是不敢直视,他躲闪着移开视线,又按住了自己心口,“哎唷哎唷”唤起了痛。
过了良久,林昭清觑眼见李乘玉表情平缓了,又目光闪烁地开了口:“你信他,那你能不能也信我?”
李乘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信你什么?”
“我早就想解释了,只是你总不肯独自见我。你记得么?上次你酒里有人下那种药。酒虽是我敬你的,但我事前并不知情。是有人知我恋慕你,想要成全我们,所以瞒着我做的。我已狠狠警告过他不能再因为心疼我恋慕你却一直无果而去做这种无聊的事了。你相信我,我是舍不得害你的。”
喝了口酒,李乘玉没看林昭清,也没答,视线又再看向重华殿的大门。
那处只有值守听传的太监规矩站立,顾未辞已早离去了。
风从空旷处席卷吹过,重华殿敞开的大门在这刻竟被朔风冲击,重重地阖上,发出沉重声响。
很像仓促又举手无回的,曲终之音。
门边的太监慌忙去重新打开了门。
一闭一开间,虽然风转了几转,但于和暖殿内饮宴正欢的诸人并无甚影响。
只有李乘玉,神情凝重地看着那已经空荡无人的门口,薄唇紧抿成了锋利的线条。
林昭清又拉了拉李乘玉的衣袖。
这拉扯让李乘玉心生不耐。他颇有些重地放下手中酒杯,沉声:“又如何了?”
林昭清有些委屈般的噤了声,微微勾起眼去看李乘玉,仿佛等着他来哄上一哄。
只是李乘玉仿佛没看到一般,也不继续追问林昭清要说什么,只又倒了一杯酒,沉默了一会后,仰头一饮而尽。
等不到李乘玉的反应,林昭清有些忿忿地咬了咬自己唇角。
但视线和坐在上头的二皇子碰上,他立刻换了一副软绵笑意,回身向李乘玉又开了口:“你承袭爵位的典礼是在八月吧?已经开始准备了么?我想帮手。”
钦天监算好的承袭典礼的日子在八月初七。他知道秉忠叔已是开始筹备起来了。但来春会前秉忠叔提起他才知道,前年八月,顾未辞就已经操持准备起来了。
“原本我是想说去年过完年再开始准备也不迟,但还好世子前年就开始准备了,否则有好几件礼器制作费时,恐怕真赶不上时候。”秉忠叔满是庆幸,“世子很是费心,种种仪式流程都梳理得清清楚楚,咱们府里各人到时该做些什么如何分配也一一做了安排交代,准备已经很是妥当了,只是几件礼器得六月才完成,待送到府里世子看过确认无碍便可。”
“世子还亲自拟定了典礼夜的烟花形态,与做烟花的匠人碰过好几次面,据说漂亮得不得了,总之一定会是一场堂皇华丽的庆典。”秉忠叔说着,又忍不住道,“世子好些天没来府里了,听说他病了几场,到底严重么?”
李乘玉默然了一会,慢慢问道:“参王和极上乘天山雪莲到了么?”
去年顾未辞病了一场,他特意叮嘱秉忠叔着意多收些上好药材,随时给顾未辞补身子。
秉忠叔连连点头答已经有了。
“送去他府里。”李乘玉答,“选最好的。”
秉忠叔又道:“那世子多早晚会来咱们府里看看?昨儿庆典的绣屏送到了,我看着色泽和世子想要的不太一样,得待世子来看过再看怎么处理。”
“还有小侯爷最喜欢随身带着的这把玉扇,已经开春了,扇穗儿该换了,每次换何种花样何种颜色配何种坠饰,不是都得世子确认么。”
话语里的暗示和台阶都很明显。李乘玉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离了府,来了宫里,见到顾未辞,他是想借着秉忠叔给出的台阶,借由这些平日里他们再随意不过的日常和顾未辞说些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