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正要跳上马车,忽然瞥见桑榆枝条下,一道曼妙身影戴着桃花色面幂,由几位侍女扶着,正遥遥往这边张望。
时书啧声,许珩门也瞧见:“谢兄,郎心如铁,小仙一片冰心,你不如就带她一起回东都吧。”
谢无炽:“配不上,不了。”
时书蹲在架板上牙槽咬着一根草,抬了下眉梢。
私下:他们配不上我。
表面:我配不上她。
许珩门摇着扇子,笑道:“昨晚被你拒绝哭了一晚上,今早又要哭,只怕两个眼睛像鸡蛋似的。”
谢无炽没说话,但那眉眼十分冰冷。
“那就下次东都再见,我和兄弟到了找你喝酒。你虽是僧人还俗,但也该破戒了。”
这两人离去,谢无炽转过身,将带给裴文卿的书信和人参放到马车。
时书蹲在他跟前,直到谢无炽也上了马车,把位置挪给他一丁点:“这趟远门出了好长时间,好久不见来福了,不知道它想不想我。”
谢无炽:“你养他养得好,他当然想你。”
马车压着官道往更远处驰去。
时书喝完水后擦了下嘴:“昨天遇到许寿纯,他和我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
“什么话?”
时书把许寿纯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好像有心魔。”
绿荫在马车上留下光影,谢无炽道:“许寿纯作为清苑士人,三榜出身,还是书香门第百代儒宗,本来该在士人中起表率作用,不过拥有得越多反而越怕失去,长阳许氏数千人口的富贵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系着,因而不能、也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所以如此郁闷。”
“过激的行为?”
时书侧头看他,对上谢无炽目光的一瞬,又把脸转开了。
早晨的光照在他白皙秀挺的鼻梁,时书盘腿坐着,发缕被吹乱了几根,不减其透澈清隽感。
谢无炽移开目光:“仗着祖辈余荫荣华富贵的家族,存在的立场也就是主子的狗,指哪咬哪。十年前他和裴植一起掀起了祸事,裴植出身贫寒被当庭杖毙,他却有家族作保活了下来。”
时书怔了下:“他们干了什么?”
“参与了皇帝的夺权。没经过允许,擅自染指权力会死无全尸。不过他们想要辅助皇帝,也只是为了达成另外一个目的——‘变法’。”
时书听过这个名词,顿在原地:“变法?”
“有一篇文章不是写过?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时代,部分人沉浸在掌握权力的喜悦中,翻云覆雨,操纵时政,彰显权谋和智力。但有一部分人却提前醒过来了,猜测到王朝的覆灭,急剧思索阻止的方法。”
谢无炽拿出一只占卜的龟壳,和一些稻草签子,晃了晃不知道在参些什么。
“许寿纯和那群‘新学’党人想阻止而无门路,并且受到屠杀,从此一败涂地,气息俱亡。这就是他为什么郁郁不得志。你读过那么多古诗词,明白大家的志向了?”
他漆黑的眼珠直视时书,时书被他一看,缓慢地转过视线:“明白了。”
时书往木板上一躺:“明明变法有好处,为什么不让变呢?”
“权力的整体有限,如果变法有功这群新贵会取代尸位素餐的人,你说那些人急不急?朝堂斗争,没人看是非,是看功利。”
“原来如此。”时书抬手对上太阳,雪白阳光透过指缝落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