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姜他一定也很想像我这样,”鲁深叹了口气,“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老姜他并不甘心自己在他喜欢的行业永远只是个‘业余’,他追求的是‘专业’。”
“所以,你会觉得老姜很幼稚吗?你觉得爱好就只会是爱好吗?”鲁深把问题抛给了黎谱。
“他只是实现目标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黎谱皱眉道。
“再说了,姜何画画的水平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走艺考也一定能考个,呃……艺考状元。”黎谱也在努力安慰自己,说实话,鲁深说的那些事让他也很害怕。
压力不光是姜何自己添给自己的,更多还是身边的环境施加的。
“对啊,我们都这么想的,因为我们对姜何的能力心里都太有数了——但是他自己并没有这个自信。”鲁深叹着气摇头。
“为什么?”黎谱困惑地问,“他自己的水平他心里很清楚的吧?他的画能有几个人能比得过的?”
“但是你知道的吧?冉煦从一开始就不准老姜画画的事。”鲁深提起了姜何以前的事。
黎谱点点头,继续听鲁深说之后的事。
“冉煦就是我说的那种人,对学习的的概念完全只停留在文化成绩上面。她会让姜何接触音乐,完全是出于她自己那点虚荣心:平时见到别人拉小提琴弹钢琴高雅得不行,就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要多学点乐器才有面子。”
“老姜以前画画本来也不是偷偷摸摸画的,但是冉煦觉得画画这种事,就是拿不上台面,尤其是那些个抽象画,她自己看不懂,欣赏不来,就觉得画画都是有手就行,没用,还浪费时间。”
“我记得最清楚的,对老姜影响最大的一次,那时老姜的心理问题还没这么严重——那天好像是因为比赛还是考试什么原因,冉煦亲自去我家接姜何下课,其实当时我外公早就给老姜下课了,只是留他在我家放松休息一会儿,所以我就和老姜一起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画画玩。冉煦看见老姜画画和我玩,当场就生气动了火,上来就发疯撕了老姜的画还甩了老姜一巴掌,当时甚至还想拿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踹老姜来着,但被我外公赶来叫住了。”
“不知道她是哪里看的狗屁言论说以前那些有名的画家都是些精神病、疯子,她当时还骂姜何那么喜欢画这些破画多半也是脑子精神都有点问题——”鲁深说不下去了。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画画了。”
“他还把他的铅笔,橡皮擦,速写本什么的全丢了。”
“我印象里老姜总是跟我说,反正他画也画得也不好,就是随便画着玩的,以后就不画了。”
“可我最开始收到属于我自己的第一台相机的时候,老姜他还和我说,我用相机拍出来的他用手也能在画布上画出一模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他当时忘了以前自己一直念叨的话,还是他专门这样说出来哄我高兴的……”
“你能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吗?”
“老姜他在画画这方面的自卑心理甚至比人际社交、自我认知方面更加严重。他从来只当自己的画只是画着好玩,从来没有认真和别人的画比较过,他只会夸别人的画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画水平怎么样——我们再怎么夸他他也只当耳旁风不会信。”
黎谱大概明白鲁深说的意思了:“所以你是说,姜何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当艺术生的其他原因,也有他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原因:担心自己去当艺术生的成绩真的会比不过自己老实当文化生的成绩,然后被那些劝他不要走艺考的人指指点点……”
“是啊。关注老姜的人总是很多。”
黎谱没有说话了。
“你知道吗?其实画画算老姜从小念到大的梦想了。”
“那些家伙……”
“他们自己没有追求过热爱的东西,所以就不理解热爱的可贵。”
“他们把‘为梦想献上一辈子的心甘情愿’当作幼稚,取笑这些孤身追梦的人不切实际——他们都太悲哀了,连自己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可怜的人看什么都觉得可怜。”
鲁深就是在嘲讽像冉煦这样的人。
“谱哥你也不敢和别人说你那么努力搞学习的原因是想上首大吧?毕竟所有人都觉得琮城二中的学生考上首大就是天方夜谭。”鲁深又朝黎谱笑。
“所以我觉得你比我更能理解姜何的心情:虽然你们的目标不一样,但你们两个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都只能靠你们自己,你俩也只是互相搭个伴鼓励对方坚持下去。”
“我是想说,你们两个就是我刚提到的,‘不被大众所理解’的追梦者。”
(黎)不被……大众所理解吗……
……
黎谱一直以为,姜何亲口告诉黎谱自己以前的经历,就等于姜何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但是今天和鲁深聊了那么多,黎谱突然发现,姜何只是有勇气“相信黎谱”接受他了而已,姜何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接受过自己。
姜何还是在怕别人碰他接近他,也还是很讨厌和不认识的人交流谈话。
是因为他们两个谈恋爱在一起,所以才下意识地忽略了太多东西,给了彼此一种“一切都在好起来”的错觉。
黎谱以为姜何好起来了:实际情况是因为姜何越来越依赖黎谱了;黎谱以为姜何接受自己了:其实只是因为黎谱他自己完完全全接受姜何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森一直说姜何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