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大皇子喊了声钱教授。
一人拨开全息屏走出来,俯身行礼。他架着一幅黑框眼镜,挡不住的黑眼圈透露出深深的厌世气息。随后他主动同程渝握手,权当认识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这项研究马上就要公开了。厄洛斯其实是个总称。它有不止一个大脑——也就是核心中枢。”
钱逅开口就是一句惊雷,语调却还是恹恹的。说罢也不管程渝如何,双手在热敏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调出了一连串人物影像。他们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双眼紧闭,头微微下垂,好像在子宫中沉睡的婴儿。
很巧,这些人程渝差不多认识一半——全是军部或皇室护卫队的高级将领。
大皇子看得饶有兴致,此时插了一句:“已经醒来的指挥官不在这里,他们会跟着小队。”
程渝还是一幅有些散漫的模样,似乎有些好奇,随意伸了伸手,轻而易举穿透了沉睡的影像,却没能唤醒任何一个。
他收回手问道:“这些指挥官,智能程度堪比四位女神吗?”
圣索亚帝国四位最高等级的ai,被称为四女神,包括军部的艾薇和芙洛、科研所的阿弥亚、皇室的雅典娜。
可是,纵使ai计算足够精确、方案足够缜密,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永远不可能比得上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因为它们只会迭代、运算、套用模板,而永远难以识别人心。
这一点,显然在场另两位都再清楚不过。
钱逅推了推眼镜,说,“不。他们不是ai,而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我们会取一点点本人的脑组织,然后不断调整参数、录入数据,直至克隆出一个不完全的大脑——一个只为指挥而生的大脑。再将其粉碎,在这个瞬间上传全部数据,不含任何心念杂质的、纯粹的战术指挥思维数据。”
说完这一大段话,钱逅的厌世气息又深了一层,啪嗒闭了嘴。
空气中静默良久。
大皇子笑了笑,打破沉默道:“我们只取一点点组织,就像拔了一根鸟毛一样,人体完全可以自主恢复。而且所有指挥官都是签过协议,完全自愿的,后果嘛也不需要他们本人承担”
“经过我们三年来的实验,可以说,‘厄洛斯’,就是本人看到了吗小渝,这就是‘技术兵’啊。”
一个个人物影像围绕着他们缓缓旋转,转过了几十个仍不见尽头。
程渝耐着性子听完大皇子的唠叨,点点头问,“已经用过的在哪里?”
不知什么时候埋回全息屏海洋里的钱逅抬头,拔出一只手按了几下,另一串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的姿势与先前的那些一模一样,只是肤色变成不似真人的苍白,暗红色的代码组成颈环和手环,交替闪着光。
程渝伸出手,轻而快地往前滑,一丝急切终于从淡然的伪装中泄露出来,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大皇子打量他的眼神。
忽然,修长的手指在半空停住,碰上了另一个苍白的指尖。
程渝的指尖触电般微微蜷起。
他微微仰头,看见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发青年。三年前这人还是短发,白衬衫敞着,发丝在空中轻轻飘荡,薄唇无意识地微张。暗红的代码链缠绕在惨白的脖颈上,多出一条往下延伸,直至缠上手腕,好像刻在肌理上的神秘符文。
这人的左侧锁骨下方,有一颗红痣。
应当是克隆的缘故,还原了最初始的身体样貌。毕竟早在军校一年级,也就是五年前,那颗小痣就被一道疤痕取代了——程渝动的手,因为钱曜。
面前的“晏洛”,活在三年前,是一个后期紊乱的、做出错误指挥的,失败品。
东二六监考区,闻亦荣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处熟悉的洞穴,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鸟鸣婉转间,夹杂着远远传来的枪声、此起彼伏的嚎叫。
不对,异形是不会发出这种嚎叫的,它们只是无声地入侵、感染、吞噬一切。
这里是云光星,不是三年前的云影星。
三年前那场联合考,所有回来的人记忆都被模糊。就像被催眠一般,从来没有人会去深思乃至质疑那段记忆——但是三年了,这层锁链渐渐松动,连他都想起了一些东西、一些令人恐惧至深的感觉。
程学长应该能记起更多吧?
比如,他不知道的后续。
三年前,云影星。
异形暂时被打退,可他们这支小队半数被感染,绝对撑不过下一次。通讯器、终端、所有能定位的东西根本没信号,唯一的办法是亲自寻找救援。
可是找谁呢?他们遇过一支队伍,本说好合作,对方却在最后反水,把他们推给异形。可他们,明明是同学、是战友,不是吗?
是,想活命没错;可谁不想活!若众人皆是如此,又还有谁是可信的?!
看着奄奄一息的队友,闻亦荣感到深深的绝望与不甘。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可是队长啊,他一倒,就是整支队伍樯倾楫摧。
他握紧拳,艰难地说:“我去找救援,你们在这里——”
“哪里还有救援?”
一个队员喘息着,茫然又期待地问他。
他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队员似乎早知如此,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又开始咳血。
他想,快,说出一个名字来,快啊!!
突然,一个高台上的身影出现在闻亦荣眼前。
那个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盛满阳光。他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他在挑战赛里征服一切;他也会在训练场里走近一个挫败的学生,虽是一幅不耐烦的样子,却细心指导,只因这个学生鼓起勇气喊了一声——